章从骨子里有一种自小养成的敬畏,手脚麻利地将他散乱的书案收拾利索,还是不见两人回来,心道关老头怕是又耐不住寂寞,带着季安出门玩耍。
季安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,等她回来家里又是一番热闹,谷雨决定不再等了,趁两人离开时难得的平静,抓紧时间回家补个觉才是正办,他扭头要走,眼角一瞥忽地停下脚步,目光中出现一丝疑惑,慢慢走到半掩的柜门前,伸手慢慢拉开。
几件洗的发白的衣裳堆得横七竖八,往常都是何姐在帮他收拾,这几日何姐忙得不见人影,关老头的柜子原形毕露。
唯有一件衣裳关老头格外珍惜,平日里总是自己叠得整整齐齐,从来不需何姐假手,但现在它却不见了。
谷雨皱起眉头,快步向门外走去。
常林书院,谷雨脚步匆匆穿过仪门,远远地便看见燕居堂外的空地上挤满了学生。
谷雨悄悄绕过人群,来到燕居堂后,季安正拖着两腮坐在角落中,看着堂下的关老头慷慨陈词,他身着青色襕衫,头戴四角硬巾,巾上插笔,腰间佩戴皂绦。
他往日里邋里邋遢,不修边幅,这一身衣裳却令他多了一层儒雅肃穆的气质,他挥舞着右臂,情绪激动:“锦衣卫为天子亲卫,在司法中具有独立的职权和地位,但权力过大终会导致平头百姓的权益受到肆意践踏,就如同一只猛虎出笼,没有一物可与之抗衡,甚至放虎之人更是有意放任,视而不见。”
谷雨听得心头一跳,关老头唇如刀枪,不仅指摘锦衣卫,更影射当今圣上,打眼一瞧却见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,情绪已被关老头感染,关老头提高了声量:“大明两百年,凡是厂卫横肆之时,便是民不聊生之日。武宗朝八虎虽然伏法,然厂卫之毒依旧流布,当今圣上对厂卫的依恃仍然严重,授意其罗织罪状,残害忠良,横行不法!”
他说得唾沫横飞,表情却是痛苦不堪的:“小民如何与猛虎搏斗,唯有将其关在笼子中,将权力套上牢笼,才不会让这头猛虎噬人。”
台下学生群情激奋,大声喝彩。
昔年在朝为官,关老头见惯了太多厂卫诬陷谗害、为非作歹的恶事,深知唯有将其置于大明律法之下才能有效地制约,否则只会沦为皇帝或大太监的私人工具。
他知道这些话会得罪人,但他还是要说,这是一个读书人的良心。
但他情绪激动之下,言辞激烈,人群外有几名路过的助教、学正打扮的男子不由地变了脸色,谷雨看在眼里,心里咯噔一声,忽地一步窜上了燕居堂:“关老头,何姐出事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