灶膛里燃着最后半捆苞谷杆,塔莉亚用豁口铁勺刮着锅底。
棒子碴混了晒干的野菜叶,黏稠如黄泥浆。
水缸裂开蛛网细纹,半缸浑浊的井水映出陈凡佝偻的剪影,他正坐在门槛上搓麻绳,汗滴顺着脖颈的伤疤滚进衣领,肩胛骨的起伏绷出破褂下一棱虬结的筋肉。
“省点力气!”塔莉亚把陶碗墩在他脚边,碗底沉淀着几粒没化开的盐疙瘩。“巡逻队都累成骡子了!”
陈凡不吭声,只将搓好的绳缆团成圈。麻线上沾着血迹,虎口刚结的痂又撕开了。
里屋传来姜秀压低的咳喘,土炕上隆起一小团,陈霜儿蜷在薄被下,抱着啃了一半的硬麸饼睡得发颤。
塔莉亚突然蹲下身,抓起陈凡左脚塞进自己怀里焐着。那只脚后跟裂开三道血口子,像是干涸河床龟裂的纹路。
旱风刮进来的尘砂打在油灯罩上沙沙响,光晕跳动着,将她锁骨残留的炭疽青瘢衬得像枚发霉的铜钱。
“灵萱天不亮就钻了老坟沟……”她嗓门哑得磨耳,“回来时背篓是空的。”
柴门“嘭”地被撞开!陈佳杰裹着一身黄土扑进来,裤腿裂到大腿根,露出的皮肉被晒得通红。
“凡哥!谷雨大队来的民兵连……拉了铁丝网把我们给围起来了!”
说着,他抖着手指村东头。“晒谷场……还立了碉楼!”
日头毒得像烧红的烙铁砸在头顶。
五米高的枣木架拔地而起,顶端围着沙袋垛子,歪把子机枪黑洞洞的枪管直指下方。
三道缠满铁刺的栅栏把姜家沟锁得像口焖锅,推土机碾过的黄土地上翻出晒得发白的烂树根。
陈凡拨开骚动的人群,热浪裹着恶臭扑面。
老王头被扔在晒场中央,那条烂腿像截插进焦土的朽木。
皮肉早已烂穿,灰白的腿骨暴晒在烈日下,骨缝里积满砂砾般的黄绿色菌痂。
几簇灰毛菇似的东西在骨窝里鼓胀颤动。
林向晴摔了手里的镊子,金属砸在火热的地面蹦起火星:“看到骨髓腔没有?全是爬行的黑子!”
她猛地撕开另一张草席,霉烂的裹尸布下渗出沥青似的黏液。
“盘尼西林?它早成了这群杂碎的口粮!”
“给个痛快吧!”赵瘸子嗷一嗓子撞翻药架。陶罐噼里啪啦砸碎,深褐药汁泼在黄土上“滋”地腾起白烟。
他的柴刀刚抡起一半,枪托已狠狠砸中腰眼!
陈向阳的五六半枪管烫得要命,烙铁般压住他脖颈:“再闹!老子把你填进死人坑!”